为自己点盏灯

父亲走后

童年的天空暗了下来

母亲的日子渐渐用药物搀扶

药味熏暗了我青少年的天空

十年寒窗苦读被命运叼走

梦随之暗下

整个身心很沉很暗

幸好命运在我落井时没下石

我一直在想

一定要为自己点盏灯

不能让灵魂暗下

要不 就找不回遗落在岁月深处的自己

我的内心需要一些闪电

还小的时候  父亲

就抽走了我内心的一根拐

后来母亲犯了病

我的另一根拐也有了松动

摇晃的内心

堆积惊恐胆怯脆弱和敏感

青春期又遭遇坍塌

梦被岁月风干

我在命运的十字路口

偶尔听到

有人翻越命运之墙后

撒下一些奚落的语句

我决定在内心里磨着一把刀

有朝一日向坚硬的现实扎下去

可先天性的不足

一些小人乘虚而入

在我内心里嚣张着

我想

我的内心需要一些闪电

把小人烧伤

把命运劈死

腾出空间让君子住进来

吞下命运

还小的时候父亲远走

我吞下胆怯脆弱敏感

母亲积劳成宿疾

我为母亲去买药去挖药

我就把很多苦味吞下

十六岁的姐姐扛上犁铧

日子是那么的沉重

我把沉重的青春吞下

把姐姐吞下

我吞下了命运

命运在我的胃里厮杀着

幸好我还有一支笨拙的笔

把命运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

我把记忆翻了又翻

我的记忆很厚

有时得把它翻一翻

让它晒在阳光下

小时候

父亲就给了我疼痛的记忆

后来母亲一直与药物有关

我的记忆就有了药味

十六岁的姐姐扛上沉重的犁铧

于是我就有了沉重的记忆

我刚成家尚未立业母亲就走了

我成家刚立业姐姐就走了

为什么这些亲人总和我格格不入

我心里知道

我只顾跋涉在自己的天地里

而忘记了他们的痛

前年我给母亲立了一块石碑

去年我给父亲立了一块石碑

希望石碑能给双亲遮风挡雨

今年我在想

什么时候能给姐姐立块石碑时

眼泪不禁潸然而下

我的记忆很厚很沉

我得把它翻了又翻

在这有生之年里

我不会让它发霉变质

我应该从泥土中长出来

父亲走后

我从摇晃的人生开始

就和这泥土搅混在一起

后来我并没有洗掉这身泥

我反而更加娴熟地翻弄

是因为我还没弄懂

稻穗为何向泥土低头

玉米为何披上那一身金黄

其实

我很想摆脱这身泥

可我的那把镰刀还很锋利

我的银锄和犁铧还很光亮

一直与土地摸爬滚打

我的梦早已落入泥土中

我应该相信自己是泥土里的一块玉

应该从泥土中探出头来

像五谷杂粮那样

向往地面向往阳光再被人间收藏

我那苦命的母亲

对您的记忆不可泛黄

岁月把您刻得太深

我踩着您的疼和痛一路跋涉

至今，灵魂一直在岁月深处抽搐

父亲走时，留下三个娃

压住了您的命

苦在您的生命里不断往上攀爬

坡上那块地对您很遥远

每次上山要与坡言和三遍

挥动锄头的双手再使劲

也使不过哮喘的迸裂

您患有宿疾

在岁月的冷暖中匍匐前行

玉米稻谷小麦高粱是季节的任性儿

让您无所适从

您总把冬天的夜拉长

您有时躺有时坐有时扶墙站着

您说着各种狠话，疾病并没有退缩

拉长冬夜的还有我咸咸的泪水

您喂牛喂猪，种五谷杂粮

您被岁月扭曲的身影

刻在我花季的青春里

您服药时是嚼着的

您多么希望一个奇迹随之能出现

您和宿疾博弈十六年之后走了

其实，您早就想走的

只是因为还没了却您抱孙的心愿

而今

可惜我手中这支笨拙的笔

在您离去二十年里无法把您的苦写成甜

月光浅浅

月光镶嵌到诗行里

一些字词由古至今成为经典

月光遇到散文

那是形散而神不散

月光溶入小说时

就成为真实的情节

我的月光浅浅

一部分是父亲先带走

另一部分是母亲后来带走

一轮圆月的光

在我的天空浅浅的

我的月光浅浅

这一生注定找不到它的皎洁

不曾离开过的土地

这片土地偏僻边远

我没有真正对她有过怨言

这片土地除了生长五谷

还生长的就是群山了

我在山中摸爬滚打久了惯了

不知摔了多少次跟斗

我还是为她默默地祈祷

我的无数次哭声她会听到的

但她默不作声

我想这时她的心也可能在流血

这片土地也很贫瘠

但我没有真正嫌弃过

我知道

她用她的贫瘠喂养我的拥有

我每天在这片土地上早出晚归

用我的双脚丈量她给我的一切

不曾离开过的土地

我的哭比我的笑还多

但我的心流淌着她的血

有着她同样的痛

这一生注定不在漂泊

与她厮守直至成为她的一座山

【作者简介】农岛，水族，本名张仁超，贵州三都人。曾在《贵州民族报》《中国诗》《夜郎文学》《星星》《绿风》《诗歌周刊》等报刊发表诗作，作品入选《中国乡村诗选编》，与文友公开出版《朝花夕拾》《千古包公》等文学合集。现为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作家协会会员、三都水族自治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